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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年

此刻的我在病房里陪护在父亲床边,父亲和病友都睡了,今夜注定又是难熬的一夜。昨晚睡不着时,我也想写点什么,但情绪一直没有平复下来,刚刚却又得到一个大学同学的噩耗……人云“男儿有泪不轻弹”,我说“愁聚心中寒彻骨”,虽双眼被泪打糊,还是写点什么吧,权当自我排解。


昨天7点22分之前,我自我感觉还是一个快乐的少年,虽然种种烦心事缠身,但总归生活是美好的,未来是阳光明媚的,心态是年轻的。我醒得比平时早些,因为答应了阳宝:早上要把她的古筝书送过去。母亲的电话打破了早晨的宁静:“你过来送孩子去幼儿园,你爸爸好像中风了”。我挂了电话就骑车赶过去,快到父母家时,却听到了远处救护车的警笛声,我慌乱着打开门,爸爸安静地坐在餐桌旁,正在吃早饭。我正迷惑不解,爸爸开口了:“昨晚开始右边身子没啥力气,我先吃早饭,然后送阳阳上学,等我回来,你陪我去医院看看。”妈妈更气了:“那你去送阳阳吧,我看你怎么送”。爸爸仍在反复强调由他来送孩子,最后争不过只好作了重大让步:由我先送娃上学,然后再陪他去医院。


疫情防控下的人民医院门前排着长队,好不容易才进了医院大门,问诊和CT后,医生确诊是脑梗,责怪我送得太晚了,错过了溶栓的窗口时间,现在只能保守治疗,走一步看一步,并让家属做好病情进一步恶化的准备。取得核酸检测报告后,我们办好了住院手续。昨晚陪在父亲床旁,我还在想:真是好久没和爸爸共眠了。但蓦然发现自己想错了,一年多前我做完手术回家后,爸爸是日夜陪在我身边的。


我挺讨厌我的大头,因为它给我带来了超强的细节记忆力,躺在父亲身边,只要一闭上眼睛,脑子就开始自动放电影,打我记事起的所有生活细节,我差不多都能完美复原:父亲是如何送我去幼儿园的、父亲带我去西溪逛庙会并买了一只四肢灵活的乌龟玩具、父亲给我买了一个万花筒、父亲在暑假每周都给我买《中国电视报》、小学二年级时买了冰箱后,父亲年年从曲江冷饮部给我批了一堆冷饮、父亲带我拿着塑料桶直接去酒厂打酒、父亲在盛夏时会买上好多西瓜囤在家里、每周六带我去大会堂对面的浴室洗澡并从老街捎回一只猪耳朵、父亲推着自行车带我通过了海堰老家门前的独木桥、父亲在我小升初考上东中后狠狠亲了我几口……昨晚的我好累好困,但一闭上眼,大脑就强迫我看这些二三十年前的生活小视频,看着哭着、看着哭着,哭到了天亮。


父亲的病情至少目前还没有继续恶化,医生说他的右腿还是蛮有力气的。可爸爸虽然个子不高,但一直是个有力量的汉子,如今却亦步亦趋的牵着我的手前行,想到这我就难受。


16年时我基本上还算有多余精力吧,轻松考上了南农的MPA并认识了一帮可爱的同学。但随后我却遭遇不少变故,我的外婆,我爱人的爷爷和外婆都先后病逝;18年底由于我忙于工作,把女儿耽误在家发了一周的高烧也没在本地医院查出病因;之后又为了女儿的腺样体肿大奔波于南京和上海的医院;18年我自己又得了三叉神经痛,被病痛折磨了一年多却始终无法得到确诊,疼得不行时才敢吃药,药的副作用实在太大,麻醉效果约等于七两白酒,期间我还被诊断为中等抑郁,去年底三叉神经痛的第二次手术也拖下来没做,这些糟心事也导致我的硕士论文一拖再拖。有同学甚至认为:“当初上课我是如此认真,向校外专家提问是如此犀利,开题辅导我也是非常积极,在校期间还代表学校参加了MPA论坛,如今迟迟未完成论文是不是因为自我要求太高了?”我感觉除了接受这个美丽的误会,我也实在没法给出其它解释了。真的好想放弃,但真是非常对不起我的导师。


再说回我的大学同学吧。张同学,相识近二十年了。今天,有同学看了新闻后在同学群里小心翼翼地问,张是不是出事了,虽然大家都不愿相信,但和张的母亲联系后,还是确认了这个噩耗。同学们这才想起来,确实是有段时间没看见张发朋友圈了。张曾对我说,能从我身上看到他自己的影子。他目标很专一,当然也很优秀,第一年考研失败后,卧薪尝胆,第二年以总分第一的成绩考入目标院校,毕业后如愿从事了他梦想的职业。12年9月1日,那个日子好记,张电话给我说领结婚证了,我很为他开心。同年国庆假期,我和我的老婆当时相识也就一个多月,我们一起去浙江参加了张的婚礼,我很荣幸我是参加他婚礼的唯一一位大学同学,我和我的同行人也最终牵手成功。张坚持了十多年在大年三十电话给我拜年,以后却再也接不到他的拜年电话了,心痛。


之前工作时,遇到有同事请假的,我的一位老领导总是全部放行,只是每次都念叨那么一句“上有老下有小,家里有事尽管去忙吧”,当时对这句话理解但领悟不深。现在知道了,上有老下有小,人到中年就得扛事。不扛,家庭的天就得塌。遇事了,硬着头皮往前走吧。


夜已深,先说这么多吧。在这明媚春光里写了这么多糟心话,给各位朋友道声抱歉。唯愿大家身体健康、诸事顺心,愿我的父亲能像以前一样健步如飞,也愿我今夜能寐吧。